初秋时节,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边喝茶,一边和朋友聊天,微风吹拂,迷人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抬头即是蓝天白云,耳边是鸟鸣蛙叫……如此惬意的生活,正是40岁的陆境泽想要的。
16岁离开崇明,渐行渐远
陆境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崇明人,80后二宝妈。16岁以前,她一直生活在建设镇三星村。记忆中的童年有乡村的小河田埂,有老屋的炊烟袅袅,还有一起玩耍的同村小伙伴。她是家中的独女,爸爸是一名海员,妈妈是本地的农民。因为爸爸的工作比较特殊,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妈妈承担。也许是“远亲近疏”的关系,妈妈24小时管着陆境泽,难免让她心生厌烦,再加上妈妈的个性有点强势,所以陆境泽和妈妈相处不来。她更喜欢和经常出差的爸爸在一起,爸爸脾气好,宠她,每次回到家都会给她带礼物,陪她玩,还会翻着花样给她做早饭。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即使她犯了错,爸爸也是用好言好语来教育她。
初中毕业后,陆境泽离开崇明岛,到一心向往的市区求学和工作。那时的她总是风风火火的,时尚的大都市充满了魅力,什么都很新鲜,忙着忙着,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20岁出头,陆境泽就结婚了,跟着老公到杭州打拼事业,先后生养了两个儿子。为了照顾女儿的小家庭,父母从崇明赶到杭州,帮她带小孩。三代人同居,那是一段充满了各种矛盾、纠结和温馨的天伦之乐时光。烦心的事不少,甜蜜的日子更多。陆境泽想着等孩子们大一点就回上海去,让父母也能抽身安度晚年。然而,坏消息从天而降。
2013年7月,爸爸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确诊了肝癌晚期。拿到报告的那一刻,陆境泽就忍不住大哭起来。想到这么温和善良、任劳任怨、全心爱护着她的爸爸就要离开他们了,她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当即,她就辞了职,陪着爸爸辗转到各大医院看病,希望有奇迹发生。
爸爸的身体时好时坏,最后的时光他就住在崇明的老宅里。那是一栋20世纪90年代,父亲亲手建造的农民房,因为当时经济条件不好,装修得比较简陋,这么多年过去了,居住环境变得越来越差。陆境泽寸步不离地守在爸爸的身旁,照顾他。天气好的时候,父女俩就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晒太阳,喝茶聊天。陆境泽问爸爸有什么心愿?爸爸说:“我一直想把这幢房子翻新一下,让习惯了城里生活的你也能在乡下‘娘家’舒舒服服地生活。”陆境泽听了很难过。不管在什么时候,爸爸的心愿总是和女儿联系在一起。
2014年4月,爸爸和病魔抗争了大半年后去世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境泽都走不出丧父的悲痛,看到周围的事物就会不自觉地想到父亲,然后默默流泪。
翻新爸爸的老屋,留住珍贵记忆
转眼小儿子也要上学了,为了孩子的教育,陆境泽和老公商量后,举家搬回上海。这次她没有再麻烦妈妈,自己在家当家庭主妇。两个儿子,大的是青春期的初中生,小的是刚刚入学的小学生,为了他们俩的学习,陆境泽每天都紧绷着神经,忙得团团转。在崇明独自生活的妈妈或许是太寂寞了,时常会打电话来“作一作”,跟陆境泽抱怨这个,抱怨那个。陆境泽说:“那你来我这儿住吧。”妈妈不乐意,偶尔来城里住几天,觉得各种不适应。
很多人说,一地鸡毛就是中年人的生活。“四十不惑”的陆境泽也常有这种感觉,被各种琐事困扰,身心疲惫……
那天,妈妈又打电话给陆境泽抱怨,说老宅院子里的树太高太密,把屋子的采光都挡住了,而且还招蚊虫,不如砍掉算了。陆境泽脱口而出:“不行!”这些树当年都是爸爸亲手栽种的,爸爸生病去世的前几天,还坐在那棵桂花树下晒太阳……此情此景,陆境泽永远也不会忘记。
为了安抚妈妈的情绪,陆境泽特意回了一趟家。没想到这次给了她大大的惊喜。她发现老家村子的道路变得宽阔了,河道更清洁了,邻居的屋子也变美了,到处是花村、花溪、花路、花宅、花田、花园的美丽景观。原来,崇明要开花博会了。建设镇三星村位于崇明东西向和南北向主干道的陈海公路和建设公路交叉口,这里距离崇明中心城区,以及花博园区的东平森林公园距离都不远。算起来,老屋在村里的位置很优越,依林傍水,小河从屋旁流过,门前的绿化林苍翠葱郁。陆境泽突然有一个想法,趁这个机会把老屋翻新一下,建成一个民宿。这一方面是完成爸爸的心愿,另一方面也是改善妈妈的生活条件,还能让她老有所为。
老公很支持陆境泽的想法,改造老屋,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2020年9月,陆境泽开始了一场老屋改造的漫长历程,画图设计、购买材料、施工装修……村里的亲戚建议说,民宿嘛,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你看附近的那些农家乐,装修都是“捣浆糊”的。陆境泽却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真正的好民宿应该就是一个“家”。因为妈妈要住在这里,她和老公、孩子也要经常回来住,所以她想打造的是一个精致的、舒适的“家”。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爸爸留下的一砖一瓦,和儿时的珍贵记忆,陆境泽绞尽脑汁,特意请了设计师,在不改变整体框架的情况下,把屋内的空间做了合理的调整。屋前的茅草房改成了一个精致的和室,屋后的柴火房改成了两个独立的园景标间,儿时经常玩耍的小凉亭重新涂上了油漆,和周围的园林融为一体……别具匠心的改造,把一幢30多年的农村老宅变成了一幢北欧日式风格的现代大别墅。
所有的施工过程,陆境泽和老公都亲自参与,他们动足了脑筋,什么都想更美一点,更好一点,更实用一点……虽然预算超了又超,但是陆境泽觉得值得。整个屋子都配上了新风净化、中央空调、地暖、净水、24小时热水循环,客房内有智能马桶,还有鹅绒被鹅绒枕、裸棉床品等。所有的产品都是经过陆境泽一再挑选的,她希望客人的住宿体验,是和五星级酒店的舒适度一样的。
让时光慢下来,品味精致的生活
将近一年的装修后,2021年6月,搭上花博会的时机,民宿正式开张。营业之初,周围的亲戚邻居都跑来参观,他们一致点赞,说从来没有哪家民宿像陆境泽家的这么高级,这么有品味。但是,他们又隐隐地表示忧虑,问道:“你这个民宿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本啊?”这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陆境泽,她不是个善于做成本预算的人,也不是个钻于营销推广的人,开了民宿后要如何赚钱,这点她还没有想到。好在老公是一路创业过来的人,比较有经验,在经济上也能支持陆境泽。他说:“按照你的心意来,开心就好。装修的屋子总归是自家的,赚钱是其次。”听了这话,陆境泽就放心了。
陆境泽是个热爱生活的二宝妈,喜欢烹饪美食、制作西点,注重细节,讲究仪式感。她甚至可以驱车几百公里,从市区买花,带到崇明去布置民宿。每天的早餐是她最重视的,因为爸爸曾经对她说过:“吃好了早饭,一天才会有精神,有好心情。”爸爸在家的时候,总是会在清晨6点半,为陆境泽准备好营养丰富的早餐,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吃完后去上学。陆境泽结婚生子以后,也像爸爸一样,每天5点半起床,为家人准备早餐。在民宿的公用厨房里,陆境泽特意配备了最新型号的烤箱、蒸箱、厨师机、咖啡机、洗碗机,一应俱全的家电,这也是她的私心。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她也很想结交有共同爱好的客人。她很享受在厨房里烘焙下厨的过程,会亲自为住店的客人制作下午茶点心,以及第二天的早餐。听到客人们的赞美,她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民宿还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规矩”。客房里没有电视,公共空间里没有棋牌、卡拉OK,夜晚十点以后禁止吵闹喧哗,全屋还要求禁烟。这些都是写进住宿公约里的。因为陆境泽是个比较注重养身的人,喜欢早睡早起,喜欢安静喝茶,所以她对住客也很挑剔。她想要的民宿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给人提供住宿,更多的是让来到这里的人能够真正找到一个“养心”的地方。希望大家能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中,找回最原始、最初的那个自己。
民宿的花园也是陆境泽的得意之作。前前后后一共300多平米,一步一景,到处都是绿荫环绕的大树。客人们可以在和室里喝茶聊天,享受静谧的午后时光。花园中还有阳光房、户外游泳池、儿童游乐区,冬天可以无忧无虑地晒太阳,做户外运动,夏天可以纳凉烧烤,春秋天气候宜人,更可以赏花摘果……一年四季都拥有不同于城市生活的享受。
让陆境泽没想到的是,与她志同道合的客人真不少。民宿开业以来,每个周末都有客人来住,有好多次还是要求包栋。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有些中老年阿姨们会结伴来住宿。她们是三四十年的老闺蜜,平常住在市区里,各自忙碌,好不容易凑到了一块,就跑到崇明来住两天。阿姨们在花园里享受美美的下午茶,让陆境泽帮忙拍照,在客厅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聊几十年前的往事,聊各自身边的家长里短。阿姨们对民宿的环境和设施都非常满意,尤其对陆境泽的服务赞不绝口。
陆境泽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崇明后二十多年,如今又回到原点,而且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连她的两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儿子都很喜欢崇明的乡野生活,每个周末都催着陆境泽一起回老家。妈妈现在当起了民宿的管家,每天忙里忙外,也不觉得孤单无聊了。母女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这可能就是意外的人生收获,慢下来,才能认清生活的本质,体味当年爸爸说的那些话。